人间好时节（二） （越苏）
天墉城从来不缺怪事。
其中最怪莫过于，执剑长老自归来后从未执剑。众人始终不得见长老的御剑风姿。
执剑长老又独坐在那桃花树下，一言不发地靠在树干上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这桃花树也是一棵怪树，自他那日归来之后便常开不败。百里屠苏问陵越这桃花开得是不是过于蹊跷了，陵越伸手摸了摸树干，点点头，但又说这花开的也并不蹊跷，大概也在情理之中。
陵越说完又伸手将屠苏揽在怀里。他在师兄怀里只觉安心，师兄也觉安心。屠苏觉得师兄说不蹊跷这树就不蹊跷，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。陵越却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这缘由道给屠苏听。
屠苏从师兄手里拿回焚寂的时候又惊又喜，他拿着剑比划了几下，回头看了看师兄，师兄笑着点了点头，又上前摆正了他的手臂，一切恍若少年时候。
陵越在那人归来后回头细数过往，常觉他不在的这么多年，一切就像是在桃花树下发的一个梦。过去还没有一粒浮尘来的厚实。大概天墉城也不过是镜花水月，哪里都没有存在的迹象。
他回来了，他才觉一切原来是真实存在着的，原来时间会动，万物未曾静止。
屠苏抱着焚寂独坐了好久，心一点点地往下沉。他细细回忆起桩桩往事，也不觉得哪里有错，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？
“屠苏。”
“ 师兄。” 屠苏看到他，眉头不禁也舒展开了一点。
陵越走到屠苏面前，蹲下，握住他的手。
“ 焚寂还是不行。它好像已经不是焚寂了。”
师兄轻抚着焚寂，屠苏看着师兄的手滑过那把剑。
屠苏也是归来多年了，可是这焚寂却不似从前，虽然锋利如初，但是只能像尘世寻常侠客的剑，焚寂灵性尽失，还不如天墉城里的枯枝有灵性。屠苏使剑的时候，焚寂也没半点反应。好像所有的御剑之术都失效了。
屠苏又开始恼起，莫非是自己的修为已尽，可是若是修为尽失，他也上不来这天墉城。
陵越看看手里的霄河，又看看屠苏，心里一动。
“ 屠苏，试试我的剑。”
“ 师兄……” 屠苏诧异地看着陵越。
从来没有二人共御一剑之说。这剑如人身上一魄，只属于一人。旁人使不得他人之剑，若是刚锻造好的剑，尚未通魂气倒也无妨。
可是这霄河跟随陵越多年，纵是死器在天墉城这么多年，怕是也有了几分修为，更别提这霄河和陵越同修同为，极通灵性，当属天墉的宝器。若是离了陵越，这霄河若是死物也算幸运，只怕会反噬执剑之人。
“别担心。试试。” 师兄将霄河递给了屠苏。
屠苏双手接过了剑，对师兄鞠了一躬。
屠苏屏息运气，双指稍带力度，自上而下抚过，试探霄河。陵越在一旁抿着嘴比自己初使剑还要不安。
屠苏抚到剑尾，双指又加重了几分力度，他看着霄河好像渐渐活了起来，幽幽蓝光似水在屠苏抚过的地方缓缓流动。屠苏大惊转过头看着师兄，师兄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霄河，随后又对上屠苏的眼睛，点了点头。
屠苏身子微微前倾，转动手腕，握着霄河向远处的巨石一指，顷刻硬石化灰。
这霄河，好像并不抗拒屠苏。
屠苏将剑收回后背，安气宁神，霄河上的剑气也渐渐平息。屠苏用霄河倒是也能收能放，得心应手。
“ 我这剑是师尊找一奇匠锻造。他大概知道其中缘由。”
屠苏听了点了点头。
“ 你带着焚寂下山寻那奇匠，找他给你重新锻造一把剑。”
“ 师兄跟我一同下山吗？”
陵越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 若你有需要，师兄自是会出现在你身边。”
“ 师兄又当我是小孩子，拿胡话搪塞我了。” 屠苏闷闷地说。
“ 师兄信你才让你一人下山。你要记得回来。”
“ 好。”
百里屠苏这次下山，依旧穿着天墉城执剑长老的衣服，手上持着焚寂，直奔那奇匠作坊。
刚下山不久，他便已归心似箭。
踏进作坊，与那匠人一番寒暄，说清了缘由，心里想着这奇匠也是平易近人的很。
屠苏把焚寂递给匠人，匠人笑眯眯地接过剑。屠苏以为他要细细打量那剑，谁知那匠人拿着焚寂直冲他面门。
屠苏一个转身闪躲，一缕发丝被人斩下，还未平定气息，匠人又一剑直冲他脖子砍来。
电光火石间，两剑相接。
霄河从屠苏的右后侧方伸出，屠苏惊的脖子一缩眨了眨眼睛，回头一看师兄就站在他身后。
匠人看到陵越之后，笑得直不起腰。
“ 你笑什么。” 屠苏气急地问道
“ 笑你师兄。”
“ 不准笑掌门。”
“ 你师兄可好笑了。”
陵越听了不似屠苏那样恼，却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“ 我不这样你陵越大师兄能出现吗。”
“ 掌门自有分寸。”
“ 叫掌门多生分，叫师兄。” 匠人油嘴滑舌。
“ 屠苏。”，陵越叫住了屠苏示意他别再回嘴了，“ 还劳烦长老给屠苏制把好剑。”
“ 这焚寂只是要重新锻造。我要的东西你可有？没有就不造。不候下次。”
陵越拿出了一截桃花枝，又用剑从手指上割开一道，滴了一滴血到桃花木上。
“ 还是不够。” 匠人收起了嬉皮笑脸，严肃地看着陵越。
陵越环顾作坊四周，拾起了地上那一缕被匠人砍下的头发，交付与匠人。
匠人满意地点点头，神色又柔和了几分，接过所有东西和焚寂便去重新锻造了。
屠苏在旁，心里有一万个问题等着问师兄。
“ 师兄…” 屠苏想着这次就算师兄不说，他也要多问几次，非问个水落石出不可。
“ 我知道。” 陵越拉着屠苏席地而坐。“ 这匠人奇在他只锻造剑，不寻物。可是他心里自是有一本谱，若是你寻的物不合他意，他也不锻造。而且也没有下次再来的说法。”
“ 那师兄怎么知道他要什么。”
“ 师尊以前告诉我，这匠人只要四物。四物间又彼此相联。他和师尊也有些交情，我想着他也不会为难我们。”
屠苏看着师兄，继续等着他说。
“ 师尊当年找他锻造霄河的时候便是带了一截桃花枝。我想着你能使那霄河，大概也和桃花枝有关系。这霄河又属我，故而滴了我的血在桃花木上。那头发是他砍下来的，也有其用意。”
“ 师兄可曾想过，要是都不对呢？”
“ 想过。我想大概就更加要护着你。”
屠苏听了这话，低下头应道 “ 那也不必。这焚寂还是能护我的。”
两人坐在地上，好久未言。
“ 那桃花为何常开不败？” 屠苏又蓦地想起那古怪的桃花。
“桃树是师尊种的。你第一次来天墉的时候，那花便常开不败了。你在的时候总是如此。”
屠苏不知怎的叹了口气。
”你不在的时候，我想着，树在，人也长在。花能开，你总是能回来。”
“ 师兄，花会常开的。我不走。我哪里也不去。” 屠苏攀着陵越的手臂。
天墉城怪事连连。
这掌门和执剑长老一下山便迟迟未归。就连经常被掌门训话的弟子都开始念起掌门怎么还不归。
终于把二人盼回来的时候，妙法长老问执剑长老，为何你们二人迟迟不回天墉城？
执剑长老面无表情地答道，和师兄行侠仗义去了。
评论